僧璨至弘忍
◎ 太 虚
僧璨,前面已经说过,他是以居士身而得法于二祖而出家的。《高僧传》里没有僧璨的传,也没有说道信从璨受法,仅于法冲的传上,附带地说到“可禅师后璨禅师”。但《传灯录》则谓璨师得法于二祖后,隐居于皖公山。至隋开皇十二年,有沙弥道信(年四十岁),来向他求解脱法门。他问沙弥:“谁缚汝?”沙弥谓:“无人缚。”于是他就提醒似的说:“何更求解脱乎?”道信听了这话,便于言下大悟。随侍三祖,服了九年的劳役,方传衣法。传法偈云:“华种虽因地,从地种华生。若无人下种,华地尽无生。”僧璨既把衣法传给道信,于是他就到罗浮山去隐居。后来仍回到皖公山而终,即今三祖山是。
僧璨留下宗门的重要文献有《信心铭》。《信心铭》里开头说:“至道无难,唯嫌拣择。但莫僧爱,洞然明白。毫厘有差,天地悬隔。欲得现前,莫有顺逆。……六尘不恶,还同正觉。”最后是:“信心不二,不二信心。言语道断,非去来今。”这也就充分表白了悟心的禅意。
从僧璨到弘忍,中间还有四祖道信。道信曾经六十年胁不着席,可以想见他的精进了。他住破头山,山里有一种松老人,要从他出家,他说你现在老了,出家无用了,必欲出家,可俟再世。
多年后,有一天到黄梅县去,路上遇见一小儿。他问小儿何姓,小儿说:“性即有,不是常性。”他又问何姓,小儿说:“是佛性。”又问:“你没姓吗?”小儿说:“性空故。”于是他就知道这小孩即是向者要从他出家的那个老人转世。原来那位老人因受了他的激发,死时在一条河边上,向一位洗衣服的处女“借宿”。这位女子并不知道他的用意,答云:“要问父母。”老人说:“你答应一声便可。”处女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,于是老人就投胎于这位处女了。处女既怀了孕,就被他的父母所发觉,认为是辱败门庭,就把她赶出家门。后来这个女子沿途乞化,生了小孩,这就是道信现在所遇到的这个小孩了。因为他没父亲,所以他也就说不出他姓什么。道信既知道了这个小儿来历,于是就问他的母亲让他出家。他的母亲因感于行乞的不便,所以就很慷慨地许他出家了。
道信既然得了小儿,于是待长成时,就把衣法传给他了。传法偈云:“华种有生性,因地华生生。大缘与性合,当生生不生。”
唐贞观年间,太宗因仰慕道信祖师的德风,所以再三地召他入京。他皆以病辞,终不一赴。第四次,太宗乃告诉使者说:“如果不起,即取首来。”使者到山,把这意思告诉了他,哪知他毫不怯惧地引颈就刃。他这样一来,倒把使者吓退了。太宗听了这种高风,不但是让他山居,而且更加钦慕了。
高宗永徽年间,道信就终于破头山。他虽久已入塔,但多年后塔门自开,仪相俨然如生。四祖、五祖皆留供肉身。
四祖旁出有牛头山法融禅师,法融禅师《高僧传》里很详,但并未谈到与道信的关系。《传灯录》里则说,四祖一天到牛头山,访融禅师,当四祖到牛头山时,看见法融禅师的周围有许多虎狼在那里,便故意举手作恐怖状。法融禅师见了便说:“你还有这个在?”等一会儿,法融禅师进屋里去了,四祖就在法融禅师的石座上写一“佛”字。法融禅师出来,刚要往座上坐,乃发现座上有个“佛”字,于是突然缩身恐怖(这是真的恐怖)。四祖便说:“你也还有这个在吗?”因此一言,法融禅师顿把平日修学的放下,进受四祖法要,承了心传,别开牛头山一支。一直传了六世,分传的有八十余人。
四祖的嫡嗣是弘忍,弘忍就是五祖,也就是那个无姓小孩。后来在黄梅东山即五祖山,成立了东山禅风,座下常数百人。因为那时多向慕他是达摩的正统,所以求法者多到他那里去修学。
弘忍常劝人诵《金刚经》。广东新州卖柴养母的卢惠能,因听人诵《金刚经》到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句,忽有领悟。遂安顿其母,至黄梅参五祖。五祖问他:“从什么地方来,来此何事?”他说:“从岭南来,唯求作佛。”五祖说:“岭南人无佛性。”他说:“人即有南北,佛性岂然!”五祖便知道他是个利根人,便叫他到槽厂去做舂米工作。过了八个月,五祖叫门下的人,各作一首表现心得的偈子,得旨者便传衣法。当时大家都推重首座神秀,秀乃作了一偈,书之于壁云:“身是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。时时勤拂拭,勿使惹尘埃。”五祖见了这个偈子,知道是神秀作的,便赞叹道:“后代依此修行,亦得胜果。”并令门下人都诵念此偈。卢行者在碓坊里,听见大家每夜念着这么一个偈子,便不自禁地问他的同学们说:“你们念的是什么?”同学们便说:“你不知道吗?祖师为要传法,所以教大家各述一偈,我们念的就是秀上座作的。祖师说这首偈甚好,所以教我们大家都诵念。”行者说:“请你再念一遍给我听听。”这位同学就念给他听,他听了之后说:“美则美矣,了则未了。”这位同学便责备他:“庸流何知,勿说狂言!”行者不与争论,也和作一偈。到了晚上,他便请一个识字的,书于神秀偈旁:“菩提本无树,心镜亦非台。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?”五祖见了这一偈,乃以袖拂去云:“亦未见性!”可是他跟着就到碓坊里,密示卢行者,于夜里三更天到丈室里去受法。行者知道了五祖的密意,所以就在这天夜里去见五祖。五祖再为说《金刚经》,说到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句,惠能彻悟自性本不生灭,本无动摇,本来清净能生万法。五祖乃付衣并法偈云:“有情来下种,因地果还生。无情复无种,无性亦无生。”传法已,五祖诫六祖:从此以后,“衣”止不传。
六祖因《金刚经》开悟,五祖亦为讲《金刚经》。达摩原是以《楞伽》印心的,第以《楞伽》名相繁细,易使学人流于分别,且二祖亦尝谓:“此法(楞伽)四世之后,变为名相。”所以五祖就提倡《金刚经》。有人推论以那时达摩笈多译出无著《金刚经论》,六祖于南粤受其传,才改用《金刚》,这是没有根据的。
《传灯录》的诸祖的传承,大致如上。此外还有近从敦煌石室发现的《楞伽师资记》,此书中国未传,被日本僧得去了。民十五年,此日本僧曾以此书请我作序,但至今尚未刊布来中国。这部《楞伽师资记》里,所记的传承共有七祖,就是楞伽师求那跋陀罗为初祖,达摩为二祖,慧可为三祖,僧璨为四祖,道信为五祖,弘忍为六祖,神秀为七祖。由神秀为七祖上看,可以知道这部《楞伽师资记》是神秀的门人所传的。该记的内容,都是四卷《楞伽》的心要。有人臆揣道信、弘忍已受了留支的影响,改宗魏译《十卷楞伽》了,也全无根据。在诸祖的传承上,弘忍后以神秀为正统。弘忍下有十人,第十人才是惠能,虽有惠能,而并不重要。由此可见,神秀一偈,是述的楞伽有宗;而惠能一偈,则是般若空宗,故五祖云都未见性。待室中再为说《金刚》,惠能乃大悟自性,而传衣法。
此外还有贤首教义的顿教,其内容也就是禅宗。因为在贤首时,禅宗已盛行,所以别开顿教以安置之。但惠能后禅宗的开展,又非贤首的顿教所能范围,故附言于此弘忍、惠能间。
摘自《佛学常识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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